一个“没用”的孩子 —— 焦点短期治疗和心理剧技术应用于高三学生“假冒者现象”的个案辅导

一个“没用”的孩子
              —— 焦点短期治疗和心理剧技术应用于高三学生“假冒者现象”的个案辅导

摘要   一位成绩优秀的的高三学生面对父母的高期待和高要求、考试焦虑、人际关系不良等困扰，出现了否认自己的“假冒者现象”，即学习能力和成绩都很优秀，却怀疑自己不行。班主任综合运用焦点短期治疗和心理剧相关技术，协助学生看见自身力量，挖掘积极心理资源，重构认知，建立家庭支持系统，有效应对“假冒者现象”，缓解焦虑等负面情绪。
关键词：假冒者现象；高三学生；焦点解决；心理剧技术

一、引言
       假冒者现象又称为冒充者综合征，指一个人将自己的成功归因于运气等外部因素，有否定自我能力的倾向，认为自己在欺骗他人，让他人以为自己很优秀，也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骗子”的现象。研究表明“假冒者现象”与自我贬低、焦虑、恐惧、抑郁等负面情绪有关。

二、个案资料
       小嘉，高三学生，家境优越。父母性格强势，父亲对孩子成绩要求高，但评价低，认为他学习习惯差，学习能力还需加强，母亲时常严厉指责，希望他可以更自律。小嘉学习基础和学习能力很好，虽然经常名列班级第一，但自信不足。不善人际交往，知心朋友少。高三一模考试成绩有所下降，使得小嘉更加对自己产生怀疑，觉得自己很没用，人生没意思。进而导致学习无法专注，心情低落，害怕父母和同学觉得他很差劲，主动求助班主任。

三、分析与评估
       班主任有专业的心理学学习背景，依据病与非病三原则，小嘉主客观世界统一，未出现幻觉；精神活动内在协调，虽对自我评价不合理而产生负面情绪体验，但对存在的问题有自知力，并主动寻求帮助，且在开学初的心理普查和初步心理评估中均未发现明显的心理危机信号，属于一般心理问题，在班主任工作范畴内。 
小嘉的情绪体验比较复杂，家庭中长期没有得到正向反馈逐步形成“假冒者现象”的自动思维，面对成绩下降更是否定自我，难过，委屈，内疚，无助，迷茫。又担心同学觉得他并没有那么优秀，恐惧，担忧。加重他情绪困扰的一个重要因素是没有得到恰当的理解、支持和信任，父母看到成绩下降更加认定是他学习习惯差，不够自律的结果。这又坚定了他的核心信念“我很没用”，陷入负性循环，进而带来一系列负面的情绪体验，导致崩溃，无法专注学习。

四、辅导过程
（一）辅导目标 
       考虑高考即将到来，没有充足时间做长程的心理辅导，小嘉也提出希望尽快调整情绪，专注学习，积极应对高考。因此，与小嘉共同商量制定短期目标为改善无助、恐惧、焦虑等负面情绪。中期目标为挖掘积极心理资源，重构认知，建构良好支持系统，突破“假冒者现象”。

（二）辅导方法与理论依据 
        焦点解决短期治疗（Solution-Focused BriefTherapy，SFBT）主张要聚焦问题解决而非问题成因的探讨，通过关注学生的优势和亮点，协助学生从积极经验中看到希望，增加其解决问题的信心，挖掘自身潜能，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案。该技术已被证实在协助学生缓解负面情绪，改善行为问题，探寻积极心理资源有良好的效果。本案例中帮助小嘉尽快走出负面情绪，积极应对高考，恰当的自我评价是辅导的重点，可见 SFBT 的治疗理念与技术同小嘉所处的困境和基本期待相一致，且符合学生对辅导时长的需求。
心理剧技术是让学生及其父母在安全的氛围中释放、探索、觉察、分享。在关系互动中充分地“经历”与“领悟”问题。角色互换、三椅子技术让主角把压抑的情绪、内心真实想法表达出来，结合镜观技术，安排观察者角色，帮助其回归理性思考，从新的视角看待各个角色的处境，看见自己与他人行为背后真实的需求以及核心信念。

（三）以焦点解决和心理剧技术为导向的三阶段辅导模式
1.第一阶段：积极关注，释放情绪 
       本阶段的辅导完全紧扣小嘉的情绪释放展开，面对崩溃的小嘉，追溯问题起因，或讨论他的情绪反应是否恰当，想法是否合理可能起反作用。因此，本阶段的辅导目标在于帮助小嘉梳理、体验并觉察困扰他的情绪以及背后的问题和需求，通过开放式提问让他初步意识到自己的不合理信念，建立改变的信心，思考解决问题的新视角。 
首先，班主任通过积极关注，倾听，尊重，接纳等方式帮助小嘉觉察内在体验，让他与情绪待一会。在这里，小嘉表现得很烦躁、焦虑，说不清内心感受。班主任尝试让他做一个放松训练，缓解焦虑，生理的放松是主观体验改变的关键一步。做完放松训练后，小嘉的身体状态放松了很多，负面情绪有所缓解。接着，班主任用开放式提问引导小嘉讲述最近发生的事件，表达情绪，讲述过程中小嘉再度情绪激动，恐惧父母和同学的评价，害怕自己无法面对高考。在这里，引导小嘉去体会情绪背后的需求和信念，建构问题解决新视角。随着班主任的积极倾听，共情，无条件接纳，小嘉从一开始身体紧绷，情绪崩溃，否认自己，行为设限，到逐步放松，表达清晰，负面情绪缓解，尝试跳出自我否定的思维模式。最后，班主任收集完相关资料，了解其内心的真实想法和基本需求，做出初步评估分析，共同达成辅导目标。辅导结束时布置家庭作业：1.情绪崩溃时尝试用放松训练帮助自己缓解，觉察内在；2.从知识结构、考试心态、应对策略三方面对一模考试重新做好分析；3.思考能做些什么帮助自己调整状态，以前有没成功的经验，写下来。 （以下为辅导片段）

       小嘉：一模，那么重要的考试，我居然退步两名，尤其是强项科目英语，居然没考好，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比以前更努力反而考不好，感觉那些同学都在嘲笑我，真的很差。（攥紧拳头，语速加快，情绪低落）
师：你认为对学习的投入比之前更大，但考试成绩却让你不满意，所以现在很生气，无助，焦虑，害怕同学的负面评价，又担心自己没有办法应对即将到来的高考是吗？ 
       小嘉：（点头，流泪）对，而且我妈肯定很失望，中考就是没有发挥好，我不想她再失望了，不知道怎么办，很崩溃，我真的很没用。
       师：你现在看起来有些紧张，焦虑，呼吸也很急促，我可以先邀请你一起做个放松训练吗？
       小嘉：有用吗？  
       师：身体通过紧绷的方式想尝试告诉我们，需要调整和放松。
       小嘉：好！
       师：（用平稳缓慢舒适的声音）现在，我们尝试找到舒服的坐姿，双脚平稳地放在地板上，闭上双眼。吸气，呼气，再深深地吸气，慢慢地呼气。我们的脚趾头开始放松，慢慢到你的脚背，双腿，臀部，腰部，背部，颈部，双肩。现在，我们的身体已经很放松了，很放松了。现在请你尝试找出一个词语，如“平静”，尝试在每次呼气时在心理重复它。此时，你的头脑里可能会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念头，没有关系，觉察这些念头，再继续把注意集中在呼吸上，保持刚才的呼吸节奏。

2.第二阶段：聚焦资源，调整认知
        第一阶段的辅导，小嘉明显放松了很多，负面情绪得到缓解，否定自己的念头也有所减少。本阶段主要通过倾听，澄清，开放式提问的方式帮助小嘉挖掘心理力量，促进其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在为行为设限，同时在安全舒适的氛围中，挖掘小嘉焦虑的来源，对自我的不恰当评价与家庭、与父母教养模式的关系。有研究表明父母的教养模式与孩子的完美主义倾向相关，追求完美主义的孩子更易形成消极的自我认知，诱发假冒者现象。（以下为辅导片段）

       小嘉：我对各科做了分析，知识结构上，可以再做努力的是数学，我也重新做了规划，上周开始每天做一道题。考试应对策略我好像想不到可以提升的点，目前心态是我最大的问题，总害怕考不好，看到题目比较难就紧张。
       师：如果让你给考试心态打一个分数，在 0-10 分之间，你现在是几分？
       小嘉：4分，不对，5分吧。 
       师：老师注意到你刚才犹豫了一下，提高了一分，是想到了什么吗？
       小嘉：在做各科分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知识结构还是不错的，而且考试应对策略还可以。
       师：真好，你找到了一个很大的优势，在分析的过程中你还发现了什么吗？
       小嘉：好像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我应该是有能力学好的。
       师：愿意展开说说吗？
       小嘉：我记忆力很好，读文科是个优势，我理科思维也很好。
       师：特别好，你还找到了应对的方法，而且开始落实，你的行动力特别强。那以前考试的时候心态崩溃，你都会怎么做？
       小嘉：考试的时候我就深呼吸，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一定可以的。很多时候是考前就没信心，担心自己考不好，害怕我爸妈失望。
       师：如果有父母的理解和支持，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小嘉：会让我觉得很轻松，更有力量。我也想知道，我在他们心目中是不是一个“没用”的孩子。
       师：我注意到你一直在提“没用”的孩子，接下来我们一起探讨下这个想法好吗？

3.阶段三：建构系统，落实行动
       第二阶段的辅导中了解到小嘉很渴望父母的爱与支持，却恐惧和父母沟通，认为父母不可能理解他，而且会对他很失望，父母只想要一个成绩优异的孩子。为了帮助小嘉 建构家庭系统支持，班主任通过与父母沟通，在征求对方同意下邀请父母来到学校，共同参加辅导。本阶段辅导目标在于运用心理剧技术让父母倾听孩子想法，通过互动关系找到沟通的平衡点，建立良好家庭关系，巩固辅导效果。整个过程中，班主任始终带着尊重、真诚，鼓励孩子与家长积极参与。（以下为辅导片段）

       第一次，老师请小嘉用三张空椅子摆出表示自己与父母的关系，小嘉摆好自己的位置后，犹豫了一下，摆好代表母亲的椅子，放在距离自己比较近的地方，接着摆放好代表父亲的椅子，背对主角（即小嘉）的椅子且距离较远。班主任请小嘉依次坐到父母的位置上，说出脑海中父母会对自己说的话。 他认为母亲会说：你看你，又跟中考前一样，不够自律，考差了。 认为父亲会说：我都说了，你的学习习惯那么差，又没有好的方法，怎么可能会考好？ 接着，班主任请小嘉坐到主角的椅子上，让小嘉分享的感受和想法。 

       小嘉：我爸永远都会觉得我做的不够好，我妈就一直不信任我，觉得我会像中考一样考砸，感觉他们理解不了我，走不进我的内心，我很想要他们的支持和信任，但是不可能有了，很难受。
       师：你想要爸爸妈妈理解你，支持你，信任你，那么你会想告诉他们什么？做点什么来实现这个期待呢？ 
       小嘉：在家里我什么都说不出口，做什么他们也不相信，只有成绩能证明，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师：你现在愿意尝试转过身来，对爸爸妈妈说点什么吗？ 
       小嘉：（沉默了一会，擦干眼泪） 我心里很难受，我觉得高三的学习已经尽力了，每次想到你们对我的成绩会失望，我就焦虑到睡不着，觉得自己很没用，希望你们可以相信我。

       班主任通过镜观技术，让小嘉从客观者的角色去看自己，思考刚才发生的一切。沉默了一会，小嘉提出，想请班主任告知家长，让家长了解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因此，在征得父母同意时，班主任邀请父母一起参加辅导，延续上次的辅导，请父母和小嘉坐在三张椅子各自对应的位置，小嘉尝试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小嘉母亲：儿子，我们不知道给你带来这么多的压力，妈妈只是希望你可以全力奋斗，发挥好你真正的水平，因为在我心里你是非常优秀的，值得更好的发展。但是我看到你高三以来成绩没有大的突破，我就担心会和中考一样失败，所以很严格要求你。
       师：您爱他吗？是爱儿子这个人，还是爱成绩优秀的小嘉？请您对着小嘉说。
       小嘉母亲：儿子，十月怀胎，我当然是爱你，是妈妈害怕考不到好大学会影响你以后的发展，是妈妈自己情绪没有处理好，对不起。
       听到这里，小嘉主动拉起妈妈的手，妈妈给了小嘉一个拥抱。 
       小嘉父亲：在爸爸心里，你比一切都重要。我和妈妈尽一切努力去奋斗，就是为了给你提供好的资源和成长环境，我确实对你中考的成绩很失望，所以面对高考，我也是很紧张和焦虑的。 
       师：您愿意尝试理性沟通，走进孩子内心，去理解他，信任他，支持他吗？
       小嘉父亲：我非常愿意，我今天才知道儿子心理承受了这么多，我以后会多注意沟通的方式。
       师：小嘉，你还有什么话想对爸妈说吗？ 
       小嘉：很多时候我都想走出一步，去跟你们沟通，但我不敢，现在我希望你们可以相信我，支持我。

五、效果与反思
（一）辅导效果 
       情绪方面，小嘉焦虑、难过、内疚、恐惧的情绪明显得到缓解，状态更加轻松。认知方面，小嘉对“我很没用”的核心信念相信程度从开始的95%下降到25%，同时发展新的中间信念“我没有办法做到很完美，但我有能力去应对，也允许自己有时候做不到”。家庭关系也有明显改善，更加和谐，彼此支持。

（二）辅导反思 
       四阶段的辅导紧紧围绕着小嘉的诉求展开，辅导核心在于激发个人积极心理潜能，建构良好支持体系，有效突破假冒者现象。首先，通过积极关注，倾听，共情，释放情绪，建立良好辅导关系，释放情绪。接着，通过焦点解决短期治疗技术引导小嘉看见自身力量，挖掘自身优势和心理资源，以问题解决为视角，重新认识自我评价，调整认知，从以往的积极行动中看到希望和信心。同时，在初次评估中注意到小嘉的假冒者现象以及对自身行为的设限，可能与父母的教养方式有关，班主任采取家校合作模式，进一步了解其家庭情况，并邀请其父母来到学校，借助心理剧的技术，让小嘉一家人在体验中深入了解对方的需求，感受来自家庭成员彼此间的关心和爱，让家长意识到需要调整沟通方式，改善家庭关系，建构小嘉的家庭支持系统。
       最后，针对班上不少同学认为小嘉是故意在“凡尔赛”，班主任可设计“接纳不完美的自己”和“我的人生不设限”的主题班会，引导学生们破除偏见，看见，理解，相互支持，用集体教育带动个体的发展。由于辅导时间有限，小嘉的人际交往议题在辅导中没有涉及，期待通过这一次亲子辅导，对于关系这个议题，小嘉能够有更多的思考和成长。
       近年来，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越发复杂，作为班主任要保持开放的学习态度，用专业的心理学知识，丰富的辅导经验，引导学生更好的发展。本案例中大胆尝试用心理剧的技术，如角色交换、镜观、空椅等，让我意识到将心理剧技术运用到家校沟通中是有成效的，后续将继续探索心理剧应用于学生的自我发展以及心理危机学生的家校沟通模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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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保罗·威尔金斯.心理剧疗法[M].余渭深，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6.
[5]陈萍，陈启刚.校园心理剧——促进学生心理自助的新视角[J].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2018（18）：35-36，39. 

本文作者：陈楚芳，18922934163，东莞市水乡未来学校，发展心理学硕士，曾获广东省青年教师教学能力大赛（班主任组别）二等奖，东莞市班主任能力大赛一等奖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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