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有密集恐惧症！”——一例初三女生的心理咨询手记

“老师，我有密集恐惧症！”
——一例初三女生的心理咨询手记

 姓名：李佩贞   单位：温岭市教育发展研究院   邮编：317500

【摘要】来访者小安（化名），从小学五年级到九年级，一直恐惧密集的东西，内心产生严重的不适感。原本最初的这种不适感是正常反应，但是来访者一直用回避的方式想消除不适感，结果反倒不断的放大与强化，并泛化到了美术作品和生活中其他密集的事物，同时，出现了内心发毛、想要呕吐等躯体反应。本文中心理老师运用接纳承诺疗法，鼓励来访者接纳自己的不适症状，和不适症状和平共处，然后朝着自己的价值方向去努力和行动。
【关键词】密集恐惧、初三、接纳承诺疗法
     
来访者小安，是一名乖巧腼腆的初三女生，在家中是独生女，父母是美术工作者，亲子关系较好；学习成绩中等偏上，在班级里人际关系尚可，拥有几个要好的朋友。
一、案例描述
1.个人陈述
小安觉得自己有密集恐惧症，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害怕密集的东西，一直持续到九年级，而且变得越来越严重，都已经影响到了自己的学习和生活。
她的兴趣特长是美术，爸爸是油画工作者，妈妈是美术老师，舅舅也是从事美术行业，所以，她从小在美术的氛围中长大，非常喜欢画画，大学想学美术专业。
但是，困扰她的是，美术里有很多线描画，当她画到那些密集的图形时，她心里感到发毛，感觉很难受，并且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除了美术作品，在生活中她看到其他密集的东西，也会产生不适感，比如手链上密集的珠子、手表的金属表带、作业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等，平时，这种不适感也没有其他方式可以缓解，她就用手掐自己的手臂，以此来转移注意力，因为长期用这个方式来缓解不适感，手臂的肉都被她掐的有了很大痕迹，并且效果也没有以前好。
这四年多，“密集恐惧症”这个事情深深的困扰她，连同学都知道。其实，为什么如此害怕密集的东西，她百思不得其解。在心理老师的引导下，她回想起来，最早的害怕是源于曾经看过一张别人得天花的照片，那张照片让她印象深刻，看到得天花脸上密密麻麻的样子，她产生了严重不适的感觉，久久不能释怀，从此，但凡遇到密集的东西，她都觉得恐惧，严重影响到了自己的美术特长，并且身体也出现了不适的反应，内心感到压力很大。
2.班主任和家长的反馈
班主任和家长都觉得小安平时是一个非常乖巧听话的女孩，做事也很认真仔细，讲起话来也都是轻声细语，平时特别听老师和父母的话，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是十足的乖乖女。老师和父母也都知道她害怕密集的东西，也时常劝她不要想太多，但是，对于如何消除她的密集恐惧症，也不知道如何开导。
二、案例分析
学术上密集恐惧症是指对一些密集排列的相对小物体的恐惧，是一种心理反应，常伴有害怕和恶心的感受。来访者小安由于在小学五年级时偶然间看到了一张别人得天花的照片，让她产生了非常不适的感觉，自此，从小学五年级到九年级，一直恐惧密集的东西，内心产生严重的不适感。由于来访者性格腼腆内向、较为敏感，原本最初的这种不适感是正常反应，但是来访者一直用回避的方式想消除这种不适感，结果反倒不断的放大与强化，并泛化到了美术作品和生活中其他密集的事物，同时，出现了内心发毛、想要呕吐等躯体反应。
根据来访者的症状，她目前的知、情、意协调一致，有自知力、无幻觉、妄想等精神症状，可以排除精神病。来访者的心理问题由于诱发事件“天花照片”引起，表现出厌恶、害怕、恐惧等不适症状。从严重程度来看，来访者的病程大概四年左右，懂得主动求助，人际关系良好，没有严重影响社会功能，有自伤行为，有泛化，基本上诊断为严重心理问题。
三、辅导过程
接纳承诺疗法（Acceptance and Commitment Therapy,简称ACT）僵化模型认为经验性回避、认知融合、脱离现实、概念化自我、价值不清和无效行动这六方面构成的病理模型导致一个人的心理僵化，从而不能朝自己的价值方向承诺行动。而ACT提升心理灵活性的六边形模型分别包含：接触当下、接纳放下、认知解离、以己为景、承诺行动、明确价值。ACT主张不去消除症状、想法和情绪，而是鼓励个体与症状、想法、情绪和平共处，鼓励个体带着症状、情绪和想法去做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经过和小安商定，近期的咨询目标主要是缓解密集恐惧带来的痛苦不适感，探寻应对方法；长期的咨询目标主要是提升心理灵活性，能够接纳不适感，朝自己觉得有意义、有价值的方向去努力。
1.追根溯源，打破经验性回避。
在建立信任咨访关系之后，开始引导小安追根溯源，寻找最初害怕的密集恐惧事物，原来最初的恐惧与害怕是来源于一张天花照片。于是，慢慢引导她意识到，目前看到美术作品密集，是因为和以前那张天花照片有关，是把那时候那种不适感扩展到现在的美术作品中。接着将最初的不适感正常化，慢慢启发她理解到，当时天花那样的照片引发她不舒服和痛苦的感觉是正常的，每个人看到那样的照片，都会感到不适，会出现一些反应，那是一个自然的过程。部分对话摘录如下：
小安：当时，我偶然间看到那张“天花”照片的时候，就觉得非常恶心，那个画面就一直在我脑海里徘徊，久久都散不去。
心理老师：嗯，看得出来当时这张“天花照片”对你的冲击力很大，让你内心感到很大的不适感。
小安：是的，我越想忘记这个恶心的画面，越忘不掉，那种感觉好痛苦的。
心理老师：嗯，其实换成任何一个人看到那样密集的“天花照片”都会产生不舒服的感觉的，这在当时是很正常的反应。
小安：嗯。
心理老师：不过，每个人应对这种不适感的反应是不同的，有些人看过就过去了，也不太受其影响；那你想了解为什么自己深受其影响吗？
小安：嗯。（来访者主动点头示意）
心理老师：好，那我们来做一个心理实验，请你接下来按照我的口令来做，慢慢的闭上眼睛。
小安：（她配合的闭上了眼睛，认真的聆听着）
心理老师：请你不要去想杨梅的样子，请你千万不要去想杨梅的样子，更不要去想杨梅的味道······
小安：（一分钟不到，她就笑了）
心理老师：请你慢慢的睁开眼睛，刚才的心理实验，你有什么感受想要表达？
小安：本来都不会想到杨梅，当听到老师说不要去想杨梅的时候，我脑海里就出现了杨梅，并且嘴巴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心理老师：是的，老师的口令是让你不要去想，事实是你忍不住会去想。就像那张“天花照片”，你也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其实越是让自己不要去想，反倒会去想，因为，越压制反倒越强化，无论是想还是不要想，都是投入注意力了。
小安：是的，那时候我都想方设法让自己不要去想，结果，那个画面总是历历在目。
心理老师：嗯，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不一样，客观事件不喜欢一样事物可以远离，主观世界不喜欢一样东西，在脑海中是无法消除的，越想消除，反而越加强影响。就像本来是一只小小的蚊子在你手上，现在那份最初害怕的密集，经过你不断的强化，变得越来越强大，就像这只蚊子放大了一百倍，当你看着放大一百倍的蚊子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小安：太害怕了，那简直是怪物。
心理老师：是的呀，现在密集的事物在你心中就像怪物一样影响着你。
小安：老师，我明白了，原来我的害怕是这样慢慢变大的。
经验性回避是试图去避免、摆脱、压抑或者逃离那些不想要的“个人经验”。“个人经验”包含个人的想法、感受、记忆、意象、欲望和感觉等。而小安之所以那么害怕密集恐惧，是因为不断的想消除最初“天花照片”带来的不适反应，陷入了“经验性回避”的误区。因为当时的自己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想着把这个记忆消除掉，结果在脑海中越想消除反而记得越深刻，因为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不一样，客观事件不喜欢一样事物可以远离，主观世界不喜欢一样东西，在脑海中是无法消除的，越想消除，反而越加强影响。小安的领悟力特别的好，追根溯源之后，她看见了自己“经验性回避”的模式，也了解到自己的心理痛苦是怎么发生的，慢慢的开始打破经验性回避模式。
2.学会解离，厘清想法与现实。
小安原本对密集事物的害怕、恐惧与不适都觉得是莫名的，因此内心感到很惶恐，总想着逃避和消除，所以，很多时候，她都用手指掐自己，把自己弄疼来缓解不适感，当追根溯源，打破经验性回避模式之后，要引导小安学会解离，和“天花照片”拉开一定的距离，处理好与“天花照片”的关系，而不是把“天花照片”整日放脑海里循环播放，引导她厘清想法与现实。部分对话摘录如下：
心理老师：今天我们要和最初的那张“天花照片”一起来做一个心理练习，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些不舒服的感觉，所以请你记得这是一个心理练习，这个练习过程的体验很重要，如果不舒服的感觉让你觉得难以接受，你可以告诉老师停下来，如果能够试着接受，那我们把这个练习完整的做下来，好吗？
小安：嗯，好的。
心理老师：现在请你慢慢的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想象这张曾经让你非常恐惧害怕的天花照片，试着感受一下，当你开始在脑海里回想这张照片的时候，内心是什么感觉？
小安：觉得烦躁、害怕、难受，内心感觉不舒服。
心理老师：好，谢谢你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说出来，这是此刻内心真实的感受，带着这种感受做几个深呼吸，慢慢的吸气，慢慢的吐气，没关系，慢慢来······
小安：（开始慢慢的深呼吸放松，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心理老师：请你想象把这张讨厌的天花照片系在气球上，照片随着气球飞到5米之外，那是一个怎样的画面？当你看到这张讨厌的照片飞到10米之外的时候，内心是怎样的感受？
小安：感觉照片变小了，没有那么清晰了，没有那么害怕与厌恶。
心理老师：嗯，请你继续想象，现在这张照片飞到了20米之外的位置，那是一个怎样的画面？
小安：它变成了一个点，我都看不清了。
心理老师：这时候你内心的感受是怎么样的？
小安：我感觉舒服一点，没有那么难受。
心理老师：当你讨厌的照片，离你的距离越远对你的干扰越小，离你越近，干扰越大。在以前刚开始看到“天花照片”产生的不适感，本来是属于很正常的反应，因为越是想要消除这种感觉，其实是越把这个画面放在眼前无限的循环播放，所以对自己的影响很大。
小安：嗯，是的，就是这样。
心理老师：那现在你可以重新做一个选择，你是选择把这张讨厌的照片放在20米之外或者更远的距离呢？还是拿在手里反复观摩？
小安：呵呵，我肯定希望它离我越远越好！
心理老师：嗯，其实它现在已经离你很远了，那一次偶然的看见，距离现在都四年多了。现在你把对它的害怕与讨厌迁移到美术作品或其他密集的事物中了，其实他们没有必然联系，“天花照片”确实会让人产生不适感，而你创造出来的美术作品是美的。
小安：嗯，我真的很喜欢画画，每一幅作品我都是精心去画的，老师也都说很美。
在咨询中，不断的引导小安接触当下，学会解离，区分想法与现实，尤其对现在的美术作品和之前的天花照片进行区分，天花的照片确实让人产生不适感，但是美术作品是美的，两者不能等同。刚开始看到这样有密集线条的美术作品会有不舒服的感觉，要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感觉，慢慢允许自己接纳，这种感觉会好很多，现在用手掐自己，就和过去想消除逃避是一样的，逃和消除不是最好的方式。接触当下，可以试着告诉自己，之前的“天花照片”确实对自己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也让自己感到不舒服，但是，美术作品是美的创作，试着去欣赏这种线条的美，让密集的事物和美产生关联，内心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3.接触当下，尝试接纳与改变。
在2次咨询后，小安对于密集恐惧的痛苦程度明显降低，尤其是对于美术作品的密集开始没有那么痛苦了，但是对于其他事物的密集，内心还是会有不适感。现在美术画画这块没事了，但是最近看到手链上的黑点密集内心有点烦躁，总的来说，已经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因此，引导其对自己的不适感进行评分，如果原来的痛苦程度满分是10分，现在看到手链这种密集不舒服的感觉，只有4分，这个是在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的。所以，目前的密集没有影响到她的美术绘画，内心压力少了很多。
接纳是对自己内在经验以一种完全开放的态度来接纳，去感受和体验这种体验，不是回避和控制。我们头脑里的想法以及记忆是无法消除的，只能是接纳。接纳目前可控范围的不舒服，因为这种不舒服是可以接受的，要允许存在，要慢慢缓解。如果特别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将害怕的图形想象成一张照片或者一幅画，或者拉开一些距离，这样，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会缓解一些，因为越靠近感受会越强烈，真实看见和在电视里看见是不一样的，引导其学习解离方法缓解不适的感觉，并尝试接纳与改变。
4.明确目标，投入积极的行动。
在前3次咨询后，小安的痛苦情况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在第4次咨询中不断的给予其大大的肯定，确实调整的速度非常快，肯定其领悟能力特别好。她学习中等，目前是希望能考一个好的高中，并一直学习美术，高中参加艺考，对于大学的美术专业她也小有研究，作为一名初三的学生，对于未来的生涯规划就有如此清晰的方向，值得肯定与点赞，在最后一次咨询中，与小安畅谈了未来的美好规划与发展，她觉得美术是她飞入大学的翅膀，因为美术，也让她目前的学习更有动力和方向。
四、辅导效果
来访者一共做了4次咨询，前3次咨询都在探讨如何缓解密集恐惧带来的痛苦，第4咨询重点探讨未来规划问题，咨询回去之后，她感觉心理好受了很多，关于密集恐惧的痛苦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尤其是美术画画的时候画到密集的没有那么痛苦了。关于密集恐惧不适感与恐惧感的缓解，她内心的压力也一下子释放了很多，不仅助力了她的美术创作，也助力了她的学习，她开始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对于未来的目标更加明确了，并开始为之付出努力与行动。
五、辅导感悟
ACT不关注症状的减轻，而是鼓励来访者接纳症状，带着症状去生活，朝自己觉得有意义、有价值的方向去努力。对于小按的不适症状，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去消除它，而是接纳它并带着它去生活。此案例中，咨询师运用了“杨梅实验”的这个体验让小安了解自己经验性回避模式，越是回避越会增加出现的频率，从而走出认知误区，更好的来接纳自己的不适症状。再通过拉开与害怕事物的距离让来访者自己学会解离，让来访者的内心变得更灵活。在ACT的咨询关系中，相信来访者是有能力和潜力来解决自己的问题的，激发来访者的价值方向，从而承诺行动。